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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头坞的“密语”

◎黄文忠

(永新师范85届校友)

  龙江河弯弯绕绕,不掀波澜,流经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村庄。   从一棵苍老空心的大樟树下穿过,水泥道路直通田头坞。田里的油菜已经结籽,颗粒饱满,茎秆依序斜躺在黑黝黝的泥土上。田头坞,井冈山市古城镇塘头村的一个自然村。村庄道路交互,一幢幢漂亮的楼房如棋排布,俨然城镇的气象。紧挨青砖围墙的各种果树展示出春天的新气象,柚子尚小,枇杷青青,樱桃青里透红;小水沟的流水淙淙注入鱼塘,池塘里几只老母鸭“嘎嘎”欢叫,从中可以感受到新农村的勃勃生机。   在一位爱好民俗采风的文友引领下,走进一幢20世纪60年代修建的青砖老房子。大厅没有浇水泥,青苔随处可见,隐隐散发一丝凉意。我们要寻访的主人公谢德贵住在这里。“秘语”传人谢德贵,年9月生于田头坞。父母生育子女6人。宁冈中学初中毕业后考入南昌航空学校读书三年,因故终未谋得一官半职,只好返乡参加农业生产。曾任生产队会计、粮管所会计,一辈子都在田头坞侍弄庄稼。中为谢德贵   谢德贵面相和善,耳聪目明。他说话音调不高,思维和语言略有停顿。笔者坦诚告诉来意,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和不肯轻易示人的话匣子。据祖辈讲,多年以前,或许为避战乱,或许因为逃荒,更有可能逃婚,第一代先人谢朋玉从闽南某个乡村辗转千里,跨省走县历尽艰辛迁徙至井冈山市原坳里乡的一个偏僻山坡上,在那里流血流汗开基建房、垦荒生产。生活渐渐安定下来,收支略有盈余。立冬后,把农具搬进屋里,掩上大门,落上铁锁,要赶回福建老家伺候长辈。世事纷繁,谢朋玉超出了预定的归期,一年以后返回坳里乡的黄泥屋,谢朋玉惊讶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建造的房舍、田土都被当地泼皮霸占,怒火中烧却又无处说理。愤怒悲凉之余,只好拖家挈口另觅生存之地。一路一地寻找,来到了田头坞。   田头坞,前有溪水,后有山岗,地势平坦,土地肥沃。在田头坞,谢家繁衍了20多代,至谢德贵已是25代。谢德贵承袭祖训。荫庇祖德,作田为生,娶妻赖德清,生育三男三女。《宁冈地名志》记载,塘头坞村民的祖先谢朋玉于明洪武末年(年)从福建龙崖州(今龙崖县)迁居此地。历史渺远,多年沧海桑田,这个只有40多户,多人的村庄,却始终没有被当地居民同化,仍然顽强地保留着故乡的方言。村里的孩子出生后,从“咿咿呀呀”学说话开始,父母就教孩子学习闽南语和本地语,实打实地进行“双语”教学。外地媳妇嫁到田头坞,孝顺公婆、操持家务不必多说。与其他村庄的新媳妇惟一不同的是必须学说“闽南语”,学时半年左右。待秋收冬藏,霜雪降临,家家户户围了火盆,村里的“语言大师”就会组织新媳妇来一场别开生面的“语言考试”——以闽南话进行交流。期盼已久的“面试”终于到来。在一幢三进三间的大房子里,坐满了“考官”和看热闹的观众。年年岁岁题相似,考题有单词过关(如,吃饭叫“咋泵”,黄瓜叫“归芽”,老婆叫“噜吗哩”,好办法叫“好步数”,谢谢您叫“真劳力”),与长辈对话,讲故事,模拟情境描述等。说得流利的,观众投以赞许的目光,报以热烈的掌声。新媳妇的成功感、新郎官的得意情溢满心胸。不会说、说不好的新媳妇被乡邻笑话,家人感到失了面子,则会责骂新郎官教妻不严格、新媳妇学习不用心。“面试”下来,新媳妇垂头丧气,新郎官发誓“补课”,回家耳提面命,给媳妇“复读”一轮。   在那信息闭塞、娱乐贫乏的年代,这种语言类的节目给村民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快乐,延续了老家的文化,浸润了自己的根,守护着荣归故里的密码。   田头坞人白天在山上、田间劳动,与当地居民都是用本地语交流,外人听不出他们之间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差别。晚上,他们关上门,日常用语全部更换“频道”,都用闽南语交流,外人偶然进村听到他们的对话,非常好奇,认为他们在说“鸟语”。不知道是一种什么隐秘和魔力,闽南语言在田头坞传承了多年。   有这么一道语言“面试”的特别高的门坎,外地的姑娘家怎么就没被吓唬住而望而却步?究竟是人们天生的好奇心和自信心让姑娘家勇敢迈进田头坞,还是田头坞以及田头坞的小伙子有股魔力吸引姑娘们?如果是后者,那么这股魔力就是田头坞的男人们勤劳进取、宽厚爱人的品格,或者田头坞的农耕水平比其他村庄更高一点。田头坞的男人“很摇摆”(闽南语“真神气”)!   龙江河与郑溪水在古城镇汇合后流入滔滔赣江。随着农村经济圈的扩大,田头坞的村民走出小村,脚步越来越匆忙,学习闽南语的兴趣越来越淡漠,一些村规越来越松弛。对嫁进来的新媳妇不再以口语强不强来判定优劣,更是以经济效益好坏来评判谁家媳妇怎么样。新媳妇不愿学了,她们的孩子自然也不再接受“双语”教学。村里会说闽南语的老人越来越少,几近稀缺。谢德贵的弟弟65岁,能够说上寥寥几句闽南语,但也不流利。祖辈从闽南带过来的风俗习惯早已消失殆尽,婚丧嫁娶与当地土著毫无二般。   夕阳照射在樱桃树上,青里透红的樱桃煞是诱人。谢德贵老婆正从外面提了一筐黄瓜进屋,笔者当即抛给谢德贵一个“考题”:用闽南话简单表达一下种黄瓜和到集市卖黄瓜的过程。谢德贵思忖了一会,随即一段好听的、稍有结巴、听不太懂的闽南话就在农家土屋里回荡。谢德贵难为情地笑了笑:“没有对话的伙伴,说起话来,原本好好贮藏在脑袋里的词汇,突然变得躲躲闪闪。”他的意思是没有合适的语言环境,说闽南话的氛围和快意起不来。这很常见,就像一个山歌手,独人独腔索然无味,然而一旦遇见合意的异性歌手,从早到晚现编现唱对下去,那么“山歌好比春江水”,真咯仿佛郑溪水,绵绵不绝。   眺望水尾村的文峰塔,塔身历经霜雪侵蚀,雄姿依然。生活中,不少当初珍贵的物质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,大浪淘沙之下,难以为继,让人感觉到岁月犁铧的尖利。田头坞的“密语”会消亡吗?不得而知,不得而知!年仲夏于心远斋作者简介:黄文忠,男。永新师范届(2)班校友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著有散文集《行走的乡愁》《奔腾的烟火》。期刊《井冈教育》主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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